月色之下,湖水波光粼粼,高大的竹林被风吹得飒飒作响,来回倒戈,树下有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人在不停拼装暗器,拆开,再次拼装,检查子弹,测试弧度,测验韧度,比较做工精细程度……
“容儿,这么晚了你还在研究?”远处走过来一名男子,身着劲装,身高颀长,脸上的面具被拿在手里,跟平时所表现的冷酷扮相截然相反,是个异常清秀的人。
唐容从地上起身,将手里刚检查完成的弩递上前去,给师兄唐断秋检阅。这个师兄平日里看起来吊儿郎当的,但是是一名绝对犀利的唐门弟子,只要一戴上面具,仿佛就成为了另一个人,外界人听闻其称号“暗夜煞神”便闻风丧胆。
“容儿呵……”唐断秋轻笑一声,“这弩好是好,但是你总这么用功也不是办法。”唐断秋将唐容的面具摘下,端详着她的面庞:“我如此花容月貌的师妹,在大好年纪想的不是如何打扮,而是研究机关毒刹如何致人非命,你这样以后真的会嫁不出去的。你希望这样么?相信师兄,你做的已经够好了,堡内女子不仅无法匹敌,诸多男子也望尘莫及。你该歇歇了……”
唐容接过弩,轻轻摩挲,似她这样的哑巴,没有任何优点,不会女红不会家课不懂乐律,她会的只有不停把玩手中这些暗器机关,这些东西比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要简单多了。与人相处,她这方面天生就欠缺。嫁人,她曾经想过,但是被自己否定了。有谁会愿意娶一个哑巴刺客来当妻子呢?
“哎……你妹妹玉儿已经快要超越你了哦,今日,大将军魏钰来堡内与老太太商讨要事,顺道说明了自己与玉儿情投意合,有意与唐家堡结亲。”
这样……很好。唐容在心里默默想着。妹妹心灵手巧,没有什么能难得住她,待人友善,嘴巴甜会说话,心地善良。那位魏钰将军,倒也是铮铮铁汉,把妹妹托付于他,妹妹将会有个好未来的吧。
“唔……倒是玉儿,她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,她现在正送将军出唐家堡。玉儿说,她可不想在姐姐前面嫁人。其实我在想,那个小将军跟玉儿的亲事实打实是订下了,不然他可进入不了咱唐家堡……不过你也知道,玉儿的性子,啧啧,说什么就是什么。”
容儿一怔,难道自己要先嫁人妹妹才肯嫁,妹妹的终身大事怎可耽误!收起手中弩器,往唐家堡门口跑去。她不能让自己成为妹妹与将军之间的阻碍!她要与妹妹好好交……流……吗?
跑了有一会儿,在快到达唐家集的时候唐容的脚步慢了下来,逐渐稳住。她没法说话,肯定说不赢妹妹。现在冲过去也于事无补,说不定还会叨扰到玉儿与将军的相处。还是回去,在房内等她吧。
唐容秀眉紧皱,一副紧张模样,额头甚至渗出一层薄汗。两旁青色高大的竹林在深蓝的夜色里轻轻抖动,飒飒声响有些异常。耳尖的唐容迅速进入警备状态,深夜如此诡异地在唐家堡活动,必非善类。
敛起叮咚作响的杂物,作为刺客的本能,唐容追随着声音,一路追踪到问道坡。
问道坡,位于天机山以南,是唐家堡弟子心目中的禁地。但凡新入堡的弟子,都会被师兄姐告知,如若不想触怒堡主,就不可接近问道坡。虽未有明文戒律,但俨然更甚。唐门弟子严于律己,至今也未有人闯入其中。
当唐容意识到自己跨越的是天机山,这里便是那问道坡的时候,已被那漫天的粉色樱花所震惊。这里似乎是一处人间仙境,天机山呼啸的狂风在这里也似乎温柔了下来。空中弥漫淡淡的清香,红粉的花瓣掺着飘零的蒲公英落下,在这静谧的夜空下,唯一的声音就是远处马驹们追逐而过的马蹄声,还有这柔风拂过的细语。草地没有被鲜花覆盖,这里不似多年未有人来的样子,相反似乎每到固定时间都会有人来打扫。
“唐……容?”一个熟悉的声音。
唐容从树下缓缓转过身来,看向即将成为自己妹夫的魏钰。轻轻地,点了点头。
“这里可真美,你在这里做什么?”魏钰看着她,笑着说。
唐容看着他的笑容,有一瞬间的呆滞,那额角的一个伤疤,可是在战场上留下的?可转眼间,魏钰已经走到她的跟前,高大的身躯遮盖住她,沉郁的夜色仿佛突然明亮柔和起来,她可以清楚看见魏钰明朗的笑容。
“听玉儿说过唐门问道坡景色极佳,我在此等她,阿姊你也是来此赏景?”
唐容略作思考,轻轻点了点头。
不远处突然响起一声马哨,突兀的声音让鸟兽们四散奔逃,唐容也惊讶地回头。
魏钰眉头一皱,露出可惜之意。“阿姊莫要害怕,这是我们军营中的哨子,他们是要催我快点回去。阿姊,我有件事要拜托你。”他将手打开,宽大的手掌中有一枚简单的银钗,其上镶有两三宝石,宝石分布呈凤尾状。仔细看的话,这“凤尾”的部分,还是后来熔上的,因为这钗身部分的材料实在是过于特殊。“这是那日玉儿在战场遗落的银针,这上面的珠子,是家母留给儿媳妇的首饰,我命工匠打磨了一下,想送给玉儿,刚说的过于尽兴,忘了送给她。哈哈,阿姊,你愿意帮我这个忙么。”
这是在征求唐容的同意。唐容看了看钗子,眉峰一紧,拿过钗子。魏钰以为她是同意了,欣喜若狂,笑容灿烂:“谢谢阿姊!我定会保证玉儿的幸福!”说完便跑开了。
待他的身影消失在目所能及的地方,唐容在月光下细细打量着这钗身,在熔焊的交界处,发现了一排细小而模糊的字体。这是唐门的暗语,只有堡内弟子才能看懂。唐门有训,不得做害同门陷入危机之事,于是每个人的随身暗器便都有自己的名字做的暗号,意为自己做的事情,自己承担。
这钗子上面的字体,凡唐门弟子一看便知,写的是唐容。
唐容仰天呼了口气,心念,这钗子,到底是给还是不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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